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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放坦然道:“在下很是好奇,陳君是憑什麼如此肯定被困烽燧的便是張放,更甘冒風險,親自率軍解圍。”
“說來也簡單。”陳湯步出短案,來到張放面前,面對面端坐,從懷兜取出一物,雙手捧著,奉還張放,“便因此物。”
張放接過定睛一看——半掌大小,圓潤瑩白,正是自己隨身所帶的那枚玉玦。
“陳君識得此物?”
“當日繆侯興定公召湯與會時,曾在興定公腰間看到此物,故而識得。”
興定公是誰?張放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但陳湯短短一句話,透露了大量可供分析的資訊。首先,這枚玉玦是家傳之物,所以“繆侯”應當是指張放的祖輩(因為“繆侯”是諡號,所以不可能是張放的父親)。其次,從陳湯的年紀上看,也不可能與張氏高祖輩有交集,頂多就是張放的爺爺輩。所以他口中的“興定公”,十有八、九就是張放的祖父第三代富平侯張勃的字。
陳湯與富平侯世家有交集?這倒是新鮮,正要細問,沒想到陳湯語出驚人。
“陳湯此次援手,不求公子感恩,只為富平後人報恩,以贖湯之罪之萬一。”
“報恩?贖……罪?”張放吃驚不小,若說老繆侯對陳湯有恩,那倒說得過去,可這贖罪又是怎麼一回事?
陳湯注意到張放的訝異表情,眉毛一挑:“公子不知?”
“呃,確實不知。”張放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知曉這事,但又沒法糊弄過去,只能是先承認,再見機行事。
陳湯撫須點頭:“也是,這是初元二年之事,彼時公子尚幼,此事又關乎繆侯聲譽,君侯未曾提及,亦屬應當。”
原來我不知道算是正常啊,張放暗鬆了口氣,擺出一付洗耳恭聽之狀。
陳湯欲言又止,長嘆一口氣,告了個罪,轉身回到案几後。在這過程中,他似乎調整好了心態,再次面對張放時,已經平靜下來。然後,開始述說。而故事,卻是從十年前的初元二年(前47年)開始。
初元二年二月,隴西曾發生一次大地震,毀壞城郭、房屋,死者眾多。三月,剛剛即位兩年,對關乎國運的天象特別敏感的元帝,除了下詔免除地震災區百姓租賦,還要求群臣推舉茂才異等、直言極諫之士,以糾己失。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富平侯張勃向元帝推舉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陳湯。而陳湯當時任職為太官獻食丞,一個掌管祭祀飲食的小官。這就是陳湯先前說到的報恩。至於一個斗食小吏陳湯是如何得到堂堂富平侯擔保舉薦的,他沒細說。不過以張放接觸這段時間看,陳湯說話專注而熱情,極富感染力。這樣的人,很容易博取他人信任,想必當年他的祖父便是因此而賞識吧。
這本是一件好事,如果事情順利發展,或可成就一段慧眼識英才的佳話。可惜,就在張勃去世其間,陳湯也出了事。他因為父死而不奔喪,被司隸校尉諸葛豐彈劾。元帝大怒,下旨將陳湯禠官下獄,而舉薦人張勃也受牽連,被削爵二百戶。
恰在此其間,張勃新喪。大漢侯爵死後,按常例是要封諡號的,而張勃的諡號就是“繆侯”。
“繆”是什麼意思?那就要看你想怎麼解讀了。有好的意思,如未雨綢繆,繆巧;也有不好的意思,如紕繆,也就是出錯的意思。此前大漢也有那麼幾個曾犯錯的侯爵諡此號,這對富平侯世家,是一個不小的恥辱。
追本溯源,陳湯就是始作俑者,在富平侯府最不受歡迎人員名單上,他名列第一。也是因此之故,他在面對張放時,愧疚滿滿。卻不知這位“富平少侯”壓根就不知道這些陳年掌故,更不知這其中的許多彎彎繞繞。
這就是陳湯所稱“報恩”與“贖罪”的來龍去脈。
第八十四章 【淵 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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