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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已經洗好了碗,出來擦著手笑道:&ldo;自打安實生了病,就是安康帶著孩子們挑,反正我不碰那東西。&rdo;
張君仍還覺得奇怪:&ldo;他們的父母們竟就願意?&rdo;
清亮的天色中,如玉高指著廳屋瓦脊上湛藍的天色問張君:&ldo;你可聽到什麼?&rdo;
張君靜耳聽著,遙遙一陣孩子們高聲背詩的聲音。他這下算是明白了:&ldo;他們替你挑肥,安康教他們背詩。&rdo;
如玉笑著從晾衣繩上摘下一件衣服抖著:&ldo;這就對了,他們替我挑肥,我的安康教他們讀詩,他們還能吃碗好飯,有何不樂意的。&rdo;
這大約就是知識改變命運,最直觀的表現了吧。鄉民們捨不得花銀子供孩子讀書,可也饞點學問,於是叫這些不讀書的孩子們,從安康這裡間接或取點知識,而代價,則是替如玉挑挑肥,兩廂各有所取。
張君此時倒對如玉有了點另相眼看的意味,她倒很善於利用資源,在妥協於現世的情況下,也無聲的,堅持著自己骨子裡所有的那點驕傲,不過是甚少表露而已。
如玉抖好那衣服就逕自進了自己所住的西屋。張君吃完早飯天色還早,野狗一樣無處可去,還以為如玉或者要出來,等了許久卻一直不見她出來,似乎也沒有給他浴缶用的意思。婦人家的閨房他自然不敢進,隔著窗子也不好問,便站在廳屋簷下,與那耳背的安康老孃有一句沒一句,盲人瞎子的聊著。
太陽升了起來,如玉忽而自西屋裡頭推開了兩扇窗子,又縮回頭,不知去忙什麼了。
既然窗子都開了,證明裡頭應該沒有什麼不得給人看的東西吧。張君與安康老孃仍還一個天一個地的亂說著,慢慢在院子裡踱著步子,緩踱到西窗下的時候,轉身朝裡頭快速的看了一眼。
他倒未曾想過,她的閨房,竟還有些風雅。
首見是一張小小書案,案上有宣紙,顏料,長短不一的畫筆在只竹筆筒裡插著如林。
再是牆紙,非常的漂亮。牆紙當是鋪了兩層,下面一層是農村常有的那種,紋理粗糙的褐色粗紙。而粗紙打底之後,她又在上面貼了一層成色不算差的宣紙。將那宣紙分成隔間尺方的扇面,在上頭或畫,或詩,只他看見的幾幅中,可見功筆不算差,用色也很巧妙,皆是偏冷的色調,無論花還是草,或者田野間的野物,那顏色總是濃烈而又艷麗的冷,在褐色牆面的基底上,十分的新奇大膽。與她整個人的外在,並不十分相合諧。
炕上兩隻帶著銅環銅鎖扣的朱漆大箱子,上頭整齊疊著的,是他曾睡過的那床被子和那隻枕頭。
另還有一面銅鏡,並一把梳子,也擺在那箱子上頭。
張君一邊暗罵著自己這行為太不過君子,一邊忍不住還是往裡頭張望。如玉恰就跪在炕沿上,嘴裡叨著根明晃晃的針,手裡拿著把子剪刀,另還有把戒尺,邊按邊比劃著名,一邊拿大剪刀咔吃咔吃的剪。
她的衫子短,伏腰而臥的姿勢,叫張君想起當年在五莊觀所略那避火圖中,一個女伏而男跪的姿勢來。
青天白日,安康老孃雖是個半瞎子,可孩子們隨時會回來。張君管不住自己的小二弟,恨不能一拳將它砸回肚子裡去。
看到那鋪展在炕上的布料,張君忽而就想起如玉方才從晾衣繩上扯下來的衣服是誰的了。
那明明是沈歸的衣服。這麼來說,一匹蜀錦,她替他和安康一人做了一件袍子,現在又要拿餘下的料子替沈歸做一件?
沈歸,他和安康,三個人穿著一樣質地顏色,樣式都一樣的袍子,同在她家屋簷下,等著她做好了飯來吃。
張君腦海中一經浮起這個畫面,整個人都不好了。小二弟,也耷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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