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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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然沒發現我臉上的驚訝，微笑著說，“小夥子，不是近旁的人吧，鄉下小店都不賣礦泉水的，家家都有井水。”沒等我回過神，他已熟練地摸到了水壺，和一個空碗，放在櫃檯上，說，“大熱天的，喝碗涼開水吧。”喝完水，我再三道謝，又忍不住問，“大叔，家裡還有什麼人啊？”“沒別人了，就我一人，靠這個小店混口飯吃。”他像跟熟人拉家常，對我這個陌生人毫不設防。

到了村委會，辦完正事，我迫不及待地向治保主任打聽起來。看到我臉上大大的問號，他呵呵一笑，“你是說火根的小賣部啊，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都開十幾年了。”我越發感到不思議，那他怎麼進貨、稱重、收錢，不怕收到假鈔，血本無歸嗎？治保主任幫我解開了心中的迷團。

火根是個老實人，沒結過婚，無兒無女，在村裡只有一個大哥。他原本視力正常，20年前的一場怪病，讓他不幸雙目失明。好在他學過手藝，會編竹筐，失明之後，他就在家裡編竹筐，換幾個零花錢，勉強維持生活。但是沒過幾年，竹筐漸漸沒了銷路，他的生活也成了問題。而那時，他大哥家的日子也不好過。

有人建議他在家裡開個小賣部，在此之前，村裡人要買點油鹽醬醋什麼的，都得去鄰近的村莊，晴天還好，遇到颳風下雨就十分不便。他想，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不如試試。他借了500元本錢，請大哥幫忙進貨，自己做老闆兼店員，小賣部就這麼開張了。

他是盲人，經營方式自然與眾不同，甚至有些別開生面。在他的小賣部，你要買什麼東西，都是自己動手拿，沒人看見，全憑良心。櫃檯上放著一個檯秤，如果是需要稱重量的東西，也是顧客自己動手稱，稱好了就告訴他重量多少，再按價付錢。他的手“認識”錢，不過也有失手的時候，誤把10元面值的錢當成5元找出去，但是誰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把多找的錢退還他。

村裡的老老少少，彷彿達成了默契，都喜歡去他家買貨。小賣部漸漸紅火起來，就連附近的一些村民也捨近求遠，到他家來買東西。起初，是大哥每星期幫他進一次貨，到後來，只要他打個電話，鎮上的批發部就會按時把貨送來，還幫他擺上貨架，不用驗貨，絕對貨真價實。小賣部開了十多年，從沒進到過假貨，沒收到過一張假鈔，也從無小偷光顧。惟一的一次風險，是遇到了同行競爭。

那年，有個剛嫁到村裡來的小媳婦，看見火根的生意挺紅火，便動了心思，也想開個小店。人家都勸她別開，說你肯定要虧本，她偏不信，心想連火根都能賺錢，憑什麼我不行？果不出所料，她的小賣部開張不到兩個月，就關門大吉了。她的貨根本賣不出去，倒不是質量有問題或者價錢太貴，沒辦法，大家就是愛去火根家。鄉親們的想法其實挺簡單，反正是同樣的東西，到哪家買不是照樣花錢，何不讓火根多賺點呢？

再過半年，村口將要修水泥路。上面撥了些款子，不夠，每個村民還得湊二百元錢。村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出錢的事，都與火根無關。他卻主動找到村長，說自己有錢，要出五千！村長哪能答應，說，“就算大家賣掉褲子，也不能讓你出錢啊。”鄉親們也一致反對，他急了，憤憤地說：“如果不讓我出錢，明天我就把小賣部關了！”有意思的是，這種奇怪的要挾方式，竟讓他達成了目的。他的眼睛雖然看不見，心裡卻是雪亮，好不容易逮著一次機會，可以報答鄉親們，能輕易放過嗎？

回頭，又路過小賣部門口，我下意識地停車，走進去。我說：“大叔，生意挺好吧？”他爽朗地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彷彿透出亮光，“託鄉親們關照，好得很哩。”他耳朵尖，一下認出了我的聲音，“小夥子，還想要點什麼，自己隨便拿吧。”本來只是進去看看，沒打算買東西，我愣了一下，“哦——我買盒香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