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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褲腳捲起,露出蒼白細瘦的腳腕。

幾隻老鼠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邊,走走停停,灰色的毛茸茸的身軀警惕地貼著陰影,時不時支起半個身子,向四周看看。

他並未回過頭,但總有某一隻老鼠會在回頭時假裝不經意地看向不曾遠離的虞幸和鬼酒,確定他們還在,才放心地扭過頭去。

嘎吱。

嘎吱。

骨頭與皮肉擠壓的聲音很微弱,但環境寂靜,在場三人自然都聽得見。

少年手裡拿著一根撿來的硬木枝充當柺杖,每走一步,他的雙腿都會傳來這種令人毛骨悚然地擠壓聲。

他光著腳,就像是第一天學會走路一樣,走得顫顫巍巍,異常艱難,若不是樹枝撐著,估計已經摔倒許多次。

若是此時有普通百姓敢開門看一看,定然要被少年的模樣嚇到——

在他的兩條小腿中段,分別有一圈斬斷的裂痕,一縷縷由黑氣凝聚的線扎進肌膚,充當了連線上下的縫線。

縫線密集平整,體現了虞幸相當高超的針線活技術,以及難得的認真態度。

只可惜,斬斷再縫不是那麼容易的,肢體的連線需要時間適應,此時此刻,斷裂的小腿還隨著走路的步伐產生著扭曲,也正是這種扭曲,讓裡面的骨頭與肉不停擠壓變形。

與此同時,一滴滴細小的血液不間斷地從縫隙中滲出來,逐漸匯聚成一股細小的血線,向下流淌。

不過每當血液即將流到腳腕之下,少年就會站定,用袖子將血擦掉,免得在路上留下血腳印,生怕別人不能發現他。

此時,他就在深巷拐角處站住,彎下腰來,用早已染紅的袖子布料將腿上的血吸收。

看著散發著陌生氣息的小腿,少年的表情很是麻木。

他的內心遠比之前還要更加複雜。

因為他無法理解。

為何斷腿之後,狐妖能用那一看就不是什麼用來生長治癒的能力將他的腿連上,還不僅僅是拼上那麼簡單,他是真的又感受到了腳的存在,可以控制腳。

可若說狐妖治好了他,他的腿還在流血,斷裂面也清晰可見。

超越認知的東西總是讓人瘋狂,鬼酒對此就很熟悉。

少年正在懷疑人生,懷疑認知。

一絲絲肉眼看不見的扭曲和動搖在少年的頭腦中紮根,不知最終會開出怎樣的花來。

起碼現在,最令少年恐慌和茫然的只有一件事。

“我還,算是人嗎?”

虞幸聽見少年小聲問道。

少年頭低著,明顯在看那兩圈黑色縫線。

“我,好像個,怪物。”

像傳說中那種死後被縫合,又站起來繼續走路的屍怪。

畢竟風頭鎮就是這麼一個詭異的地方,出現什麼都不奇怪,那他呢?他會不會也已經死了,只是因為還留在這個鎮子裡,所以仍舊如活著一般。

畢竟,從狐妖砍腿開始,少年就覺得特別的恍惚,他畏懼疼痛,也恐慌於以後再也站不起來,所以當狐妖將他的腿砍斷,他整個腦子都一空,已經做好準備接受席捲而來的劇痛了。

可並不痛。

那股陰冷的、可怕的黑霧籠罩著他,他彷彿被扣在一個碗裡,感知變得極為遲鈍,恐懼感被阻隔在碗的外面,疼痛也是。

他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不遠處的兩節斷腿,本來是他最熟悉的肢體,卻瞬間就遙遠又陌生。

斷裂面也被黑霧籠罩,沒有流太多的血,那一剎那,後知後覺的如同螞蟻啃噬心臟一般的驚悚感覺爬上後背。

他只在肉攤上見過不流血的牲畜肢體。

或者是那種放在鍋裡煮去血水,半生不熟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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