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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怕爸爸嗎?你恨爸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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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產房的門開了。

產房門一開,女兒就高叫一聲娘,緊接著她在我懷裡掙扎著,用氣球敲著我的頭,敲得我的鼻子痠麻,敲得氣球嘭嘭地響。她哭叫著:娘……我要找俺娘……

女兒的娘還在產床上躺著,蒼白一團,安護士幫助她穿衣。女兒的氣球打得我嘭嘭響,在短暫的幾秒鐘裡,我看到了那些奇形怪狀的器械,竟與我想像的一模一樣。產房門大開著,妻子在產床上召喚女兒,她滿臉淚水。我放下女兒。女兒擎著紅氣球,撲到了妻子身邊。我在那面鏡子裡,看到了我的臉。我立即逃離我的臉。

窗外是一個紫紅色的世界。

那架通紅的大飛機無聲無息地從東邊撲了過來,直衝著醫院前這片草地,直對著我的頭。飛機像個醉漢。飛機的翅膀流著血一樣的光……

木匠和狗(1)

的爺爺是個木匠,鑽圈的爹也是個木匠。鑽圈在那三間地上鋪滿了鋸末和刨花的廂房裡長大,那是爺爺和爹工作的地方。村子裡有個閒漢管大爺,經常到這裡來站。站在牆旮旯裡,兩條腿羅圈著,形成一個圈。袖著手,胳膊形成一個圈。管大爺看鑽圈爺爺和鑽圈爹忙,眼睛不停地眨著,臉上帶著笑。外邊寒風凜冽,房簷上掛著冰凌。一根冰凌斷裂,落到房簷下的鐵桶裡,發出響亮的聲音。廂房裡瀰漫著烘烤木材的香氣。鑽圈爺爺和鑽圈爹出大力,流大汗,只穿著一件單褂子推刨子。———散發著清香的刨花,從刨子上彎曲著飛出來,落到了地上還在彎曲,變成一個又一個圈。如果碰上了樹疤,刨子的運動就不會那樣順暢。通常是在樹疤那地方頓一下,刃子發出尖銳的聲響。然後將全身的氣力運到雙臂上,稍退,猛進,地過去了;半段刨花和一些堅硬的木屑飛出來。管大爺感嘆地說:“果然是‘泥瓦匠怕沙,木匠怕樹疤’啊!”

爹抬起頭來瞅他一眼,爺爺連頭都不抬。鑽圈感到爺爺和爹都不歡迎管大爺,但他每天都來,來了就站在牆旮旯裡,站累了,就蹲下,蹲夠了,再站起來。連鑽圈一個小孩子,也能感到爺爺和爹對他的冷淡,但他好像一點也覺察不到似的。他是個饒舌的人,鑽圈曾經猜想這也許就是爺爺和爹不喜歡他的原因,但也未必,因為鑽圈記得,有一段時間,管大爺沒來這裡站班,爺爺和爹臉上那種落寞的表情。後來管大爺又出現在牆旮旯裡,爺爺將一個用麥秸草編成的墩子,踢到他的面前,嘴巴沒有說什麼,鼻子哼了一聲。“來了嗎?”爹問,“您可是好久沒來了。”蹲著的管大爺立即將草墩子拉過去,塞在屁股底下,嘴裡也沒有說什麼,但臉上卻是很感激的表情。好像是為了感激爺爺的恩賜,他對鑽圈說:“賢侄,我給你講個木匠與狗的故事吧。”

在這個故事裡,那個木匠,和他的狗,與兩隻狼進行了殊死的搏鬥,狼死了,狗也死了,木匠沒死,但受了重傷。狼的慘白的牙齒,狼的磷火一樣的眼睛,狗脖子上聳起的長毛,狗喉嚨裡發出的低沉的咆哮,白色的月光,黑黢黢的松樹林子,綠油油的血……諸多的印象留在鑽圈的腦海裡,一輩子沒有消逝。

管大爺身材很高,腰板不太直溜。三角眼,尖下頜,脖子很長,有點鳥的樣子。一個很大的喉結,隨著他說話上下滑動。他頭上戴著一頂“三片瓦”氈帽,樣子很滑稽。提起管大爺,鑽圈總是先想起這頂氈帽子,然後才想起其他。這樣式的氈帽現在見不到了。管大爺作古許多年了。鑽圈爺爺去世許多年了。鑽圈爹已經八十歲了。鑽圈也兩鬢斑白了。爹健在,鑽圈不敢言老,但他感覺到自己已經老了。鑽圈把許多事情都忘記了,但管大爺講過的那些故事和他頭上那頂氈帽卻牢記在心。

管大爺用腳把眼前的鋸末子和刨花往外推推,從腰裡摸出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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