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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草灘上,炊煙四起,已是夕陽時。
乾糧是炒豆子,佐著嗆喉的馬奶酒,李少源一口飲盡:&ldo;再往上便是高原,我們中原士兵,抵受不住高原氣候,多走無益。
倒是劍南道,那是我父親多年來的憂心,怕土蕃和南詔經劍南道而聯手,你帶兵去趟劍南道,我得回長安,去看看玉卿。&rdo;
聽說尹玉卿被李代瑁送到感業寺了,喳喳呼呼的小丫頭,也不知道她如今怎麼樣。他曾險險放棄她,如今卻是一門心思,誠心實意,想和她好好過日子了。
季明德頰側胡茬青青,笑出深深的酒窩來:&ldo;劍南道你去,我得回長安了,我家寶如只怕等我等的心急了。&rdo;
李少源咬牙低聲:&ldo;姓季的,老子任你差遣,但這是為公,我尊的是你的官銜,而非你這個黑心狡詐的土匪。玉卿的耳朵,寶如在關山中所受的苦,回長安咱們再慢慢算,我要先回。&rdo;
季明德笑著搖頭,柔聲道:&ldo;此事不容你置酌,去劍南道吧,為此,我可以不殺尹玉卿。&rdo;
止這一句,李少源頓時閉嘴。
兄弟情義,只能在難時,當敵人退去,關起門來,他們依舊是生死不分的仇家。
季明德不算是個好人,也不算是個惡人,他只是個冷酷無情,不知反省的人,沒有身生為人的悲慈,也從不曾為自己作過的惡而反省,或者半夜夢懷時,懷著一丁點的罪惡,他其實就只是個,能自圓其說的魔鬼。
季明德再呷一口酒,白日殺伐在外倒也無事,閉上眼睛總是寶如的臉,在夢裡蜷著身子哭,問之無言,觸之便躲,上輩子的噩夢時時上演,牽扯著他沒有一夜真真著眠過。
分明,尹玉卿都叫他給趕走了,榮親王府應該是安全的。可他無論夢還是醒,都懸心不以,一顆心,從離開她的時候空懸到此刻。
安排好軍務,季明德挑了匹千里良駒,星夜而馳,直奔長安。
中元夜。佛堂裡木魚聲噠噠傳來,寶如躺在床上,意興怏怏拉開床屏,將自己圈圍在方小小的世界裡,窗外涼風透入,有這床遮著,不會吹的人頭疼,卻也涼意森然。
一般人不細看,只當這不過仕女圖而已。
隔著隱隱透透的床屏,苦豆兒在窗前坐著替寶如納鞋面,見寶如將扇窗屏拉開又合上,側歪在裡兩眼定定的瞧著,笑道:&ldo;嫂子,不過一家三口玩樂爾,你從上面能看出花兒來?&rdo;
這床屏的最後一幅,算不得春宮圖,至少寶如目前還未看出何處有淫癖之處。
月門外蓮葉森森,牆角兩枝梅,清供菖蒲與松枝。寶藍圍邊竹蓆上,妻子搖著團扇,丈夫正在逗個圓胖胖的小兒,小兒腿似藕,結紅繩,圓圓的腦袋格外可愛。
性之美好,在於人倫,所以這則床屏最後一扇,無癖無私,卻是真正的點晴之筆。
顧氏非得要聽李代瑁說句愛,才肯相信他真的愛她。但寶如覺得,相比於言之出口的愛,這樣一幅簡簡單單的畫,便是最好的表答。勝之千言萬語。
悠容的大丫頭雪吟進了院子,笑吟吟道:&ldo;如此熱天,真真難熬。我家姑娘請了少奶奶多回,您又不肯去,這是佛堂裡才供過的槐葉冷淘,她不肯一人吃,叫奴婢端來給二少奶奶吃呢。&rdo;
兩碗槐葉冷淘,蒜瓣兒叫醋泡成了褐色,聞之一股酸爽,惹得寶如也坐了起來。
自打青蘅一鬧之後,寶如便指個藉口,將秋瞳也打發了。一則多年的姐妹,防不勝防,她怕秋瞳最後也要為了顧氏與自己撕破臉,索性不給顧氏插手的機會。讓她到了晉江茶社,學門手藝,還不致最後鬧到像青蘅一般,兩邊都不用,最後稀里糊塗賣給個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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