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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十五道:「可不是嗎?這道降表,我倒也記得。高宗皇帝名叫趙構,他在降表中寫道:『臣構言:既蒙恩造,許備藩國,世世子孫,謹守臣節。每年皇帝生辰並正旦,遣使稱賀不絕。歲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他不但自己做奴才,還叫世世子孫都做金國皇帝的奴才。他做奴才不打緊,咱們中國百姓可不是跟著也成了奴才?」
砰的一聲,郭嘯天又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記,震倒了一隻酒杯,酒水流得滿桌,怒道:「不要臉,不要臉!這鳥皇帝算是哪一門子的皇帝!」
張十五道:「那時候全國軍民聽到了這個訊息,無不憤慨之極。淮水以北的百姓眼見河山恢復無望,更是傷心泣血。高宗見自己的寶座從此坐得穩若泰山,便道是秦檜的大功。秦檜本來已封到魯國公,這時再加封太師,榮寵無比,權勢熏天。高宗傳孝宗,孝宗傳光宗,金人佔定了我大半邊江山。光宗傳到當今天子慶元皇帝手裡,用的是這位韓侂胄韓宰相,今後的日子怎樣?嘿嘿,難說,難說!」說著連連搖頭。
郭嘯天道:「什麼難說?這裡是鄉下地方,盡說無妨,又不比臨安城裡,怕給人聽了去惹禍。韓侂胄這賊宰相,哪一個不說他是大大的奸臣?說到禍國殃民的本事,跟秦檜是拜把子的兄弟。」
張十五說到了眼前之事,卻有些膽小了,不敢再那麼直言無忌,喝了一杯酒,說道:「叨擾了兩位,小人卻有一句話相勸,兩位是血性漢子,說話行事,卻得小心,免惹禍端。時勢既是這樣,咱們老百姓也只有混口苦飯吃,捱日子罷啦,唉!正是: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燻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楊鐵心問道:「這四句詩,說的又是什麼故事?」張十五道:「那倒不是故事。說的是我大宋君臣只顧在西湖邊上飲酒作樂,觀賞歌舞,打算世世代代就把杭州當作京師,再也不想收復失地、回汴梁舊京去了。」
張十五喝得醺醺大醉,這才告辭,腳步踉蹌,向東往臨安而去,他口中兀自喃喃地念著嶽飛所作《滿江紅》中的句子:「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郭嘯天付了酒錢,和楊鐵心並肩回家。他兩人比鄰而居,行得十餘丈,便到了家門口。
郭嘯天的渾家李氏正在趕雞入籠,笑道:「哥兒倆又喝飽了酒啦。楊叔叔,你跟嫂子一起來我家吃飯吧,咱們宰一隻雞。」
楊鐵心笑道:「好,今晚又擾嫂子的。我家裡那個養了這許多雞鴨,只白費糧食,不捨得殺他一隻兩隻,老是來吃你的。」李氏道:「你嫂子就是心好,說這些雞鴨從小養大的,說什麼也狠不下心來殺了。」楊鐵心笑道:「我說讓我來宰,她就哭哭啼啼的,也真好笑。今兒晚我去打些野味,明兒還請大哥大嫂。」郭嘯天道:「自己兄弟,說什麼還請不還請?今兒晚咱哥兒一起去打。」
當晚三更時分,郭楊二人躲在村西七里的樹林子中,手裡拿著弓箭獵叉,只盼有隻野豬或是黃猄夜裡出來覓食。兩人已等了一個多時辰,始終沒聽到有何聲息。正有些不耐煩了,忽聽得林外傳來一陣鐸鐸鐸之聲,兩人心中一凜,均覺奇怪:「這是什麼?」
便在此時,忽聽得遠處有幾人大聲吆喝:「往哪裡走?」「快給我站住!」接著黑影晃動,一人閃進林中,月光照在他身上,郭楊二人看得分明,不由得大奇,原來那人撐著兩根柺杖,卻是村頭開小酒店的那個跛子曲三。只見他左拐在地下一撐,發出鐸的一聲,便即飛身而起,躲在樹後,這一下實是高明之極的輕身功夫。郭楊兩人不約而同地伸出一手,互握了一下,都驚詫萬分:「我們在牛家村住了三年,全不知這跛子曲三武功竟然如此了得!」躲在長草之中,不敢稍動。
只聽得腳步聲響,三個人追到林邊,低聲商議了幾句,便一步步踏入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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