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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根本連握筆的勇氣都沒有,一條線也畫不出來。

我坐了很久很久,一個饅頭靜靜的握在手裡,不動也不敢離去。

“怎麼不開始呢?”不知老師什麼時候又進來了,站在我身後。

“不能!”連聲音也弱了。

老師溫和的接過了我手中的炭筆,輕輕落在紙上,那張白紙啊,如我,在他的指尖下顯出了朦朧的生命和光影。畫了第一次慘不忍睹的素描之後,我收拾東西離開畫室。

那時已是黃昏了,老師站在闊葉樹下送我,走到巷口再回頭,那件大紅的毛衣不在了。我一個人在街上慢慢的走。一步一步拖,回家沒有吃晚飯便關上了房門。

原本自卑的我,在跟那些素描掙扎了兩個多月之後,變得更神經質了。面對老師,我的歉疚日日加深,天曉得這一次我是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決心,而筆下的東西仍然不能成形。

在那麼沒有天賦的學生面前,顧福生付出了無限的忍耐和關心,他從來沒有流露過一絲一毫的不耐,甚至於在語氣上,都是極溫和的。

如果當時老師明白的叫我停課,我亦是沒有一句話的。畢竟已經拖累人家那麼多日子了。

那時候,我們是一週上兩次課,同學不多,有時全來,有時只有我一個。

別人是下課了匆匆忙忙趕來畫室,而我,在那長長的歲月裡,那是一週兩次唯一肯去的地方。雖然每一次的去,心中不是沒有掙扎。

有一日畫室中只有我一個人,凝望著筆下的慘敗,一陣全然的倦怠慢慢淹死了自己。

我對老師說:“沒有造就了,不能再累你,以後不要再來的好!”

我低著頭,只等他同意。

又要關回去了,又是長門深鎖的日子,躲回家裡去吧!在那把鎖的後面,沒有人看出我的無能,起碼我是安全的。

老師聽見我的話,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微微的笑著,第一次問我:“你是那一年生的?”

我說了,他又慢慢的講:“還那麼小,急什麼呢?”

那時老師突然出去接一個電話,他一離開,我就把整個的上身撲倒在膝蓋上去。

我也不要做畫家,到底要做什麼,怎麼還會小,我的一生要如何過去,難道要鎖到死嗎?

“今天不要畫了,來,給你看我的油畫,來,跟我到另一間去,幫我來抬畫——”老師自然的領我走出去,他沒有叫我停課。

“喜歡哪一張?”他問。

老師知道什麼時間疏導我的情緒,不給我鑽牛角尖。畫不出來,停一停,不必嚴重,看看他的畫,說說別的事情。

那些蒼白纖細的人體,半抽象半寫真的油畫,自有它的語言在呼應著我的心,只是當時不能訴說內心的感覺。

以後的我,對於藝術結下了那麼深刻的摯愛,不能不歸於顧福生當年那種形式的畫所給予我的啟示和感動。“平日看畫嗎?”老師問我。

“看的,不出門就是在看畫,父親面前也是有功課要背的。”我說。

“你的感覺很特別,雖然畫得不算好——”他沉吟了一下,又問:“有沒有試過寫文章?”

“我沒有再上學,你也知道——”我吶吶的說。“這不相干的,我這兒有些書籍,要不要拿去看?”他指指書架。

他自動遞過來的是一本《筆匯》合訂本,還有幾本《現代文學》雜誌。

“下次來,我們改畫水彩,素描先放下了,這樣好嗎?”老師在送我出門的時候突然講了這句話。

對於這樣一個少年,顧福生說話的口吻總也是尊重,總也是商量。即使是要給我改航道,用顏色來吸引我的興趣,他順口說出來都是溫柔。

那時候中國的古典小說、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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