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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歲的自己那天跳得好極了,肢體千言萬語,一招一式的舞蹈跳到這一刻,才是自由的。她在旋轉中看見冬駿,她的胸脯一陣膨脹。後來做了作家的小穗子想,原來舞蹈上萬年來襲承一個古老使命,那就是作為供奉與犧牲而獻給一個男子。

小穗子跳著跳著,人化在了舞蹈裡。她認為她一定又贏得了冬駿的目光。這是他唯一能夠光明正大、明目張膽看她身體的時候。也是她唯一可以向他展示身體的時候。她還不懂身體那些生猛的、不由控制的動作是怎麼回事。她只覺得身體衝破了極限,無拘無束,由著它自己的性子去了。

這時她聽見周圍一片靜默。收住動作,她看見所有人早退到了一邊,抱著膀子或靠著牆。接下去,她看見哨子從編導嘴唇上徐徐落下。我們中的誰咯咯地笑起來,說小穗子你獨舞半天了。

“蕭穗子同志,魂帶來沒有?”編導說。

小穗子笑了笑,想混進場子邊上的人群。但大家微妙地調整了一下距離,使她混不進去。

“一早上都在胡跳。”編導說。他把手裡的茶缸狠狠往地板上一擱,醜化地學了小穗子幾個動作。

大家全笑了。

小穗子聽見冬駿也笑了幾聲。

其實我們在站到一邊時,已經有劃清界限的意思。事情已在我們中傳開。元旦演出一結束,團領導就要開始一場作風大整肅。

編導要小穗子下去,換一個替補演員上來。他黃褐色的手指間夾一個半寸長的菸頭,交代小穗子把隊形和動作趕緊教一教。突然他悄聲罵了句什麼,被菸頭燙著的手猛一甩。回過神不再說舞蹈,說起小穗子的舞鞋來。

“誰讓你穿演出鞋來排練的?”

小穗子說那是她幾年來省下的鞋。

“穿雙新鞋,就能在集體舞裡瞎出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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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穗子低著頭,汗水順著髮梢滴到眉毛上。

大家全一動不動,眼睛不放過小穗子身上任何一個細節: 眉毛是淡淡描過的,兩腮和嘴唇也上了色。我們都想,她那樣喪心病狂地舞動,就是為了挑逗和追求一個男人。我們的目光朝她敞開的領口走,似乎海藍拉鍊衫的領口被重新改過,袒得比誰都低。看上去白白淨淨一個女孩,說不定早不乾淨了。

現在是小穗子站在一邊,而所有人站在中央。她顧不上去看這個孤立陣勢,心裡只想著冬駿那幾聲笑。或許沒什麼惡意,但他在那個節骨眼絕對不該笑。她知道自己剛才跳得有多麼出色,想出風頭大概沒冤枉她,但她絕對讓冬駿看到了她貫穿到全身的情愫。他一定看見了,否則不會笑的。看見了,她就如願以償。就那樣,她讓他看著她足蹬一雙紅緞舞鞋,病楚地、至死不渝地舞動。她找來自己的布鞋,順勢坐在一個低音提琴的箱子上。無論如何,冬駿的笑是難以原諒的,編導的醜化是那麼不公正,冬駿和眾人參加到這份不公正裡去了。她從華美的舞鞋中拔出血跡斑斑的腳。

“往哪兒坐呀你?!”

她回過頭,低音提琴的主人拿琴弓指著她。他一臉鬍子,一向愛和舞蹈隊小女兵逗嘴打鬧。她像往常那樣倚小賣小,嘴一撇說:“又不是坐你的,是坐公家的!”

他那把弓子翻臉不認人地敲敲琴箱:“起來起來。”

她創傷的雙腳趿在布鞋裡,硬要自己把眼下情形當做好玩。她撅起嘴唇說:“哎喲,小氣!”

她立刻發現自己討了個沒趣,甚至有點不自愛了。因為琴手毫不買帳,並吐出兩個無聲的字眼。兩個特別能發揮唇齒力度的字眼“犯賤”。

小穗子一下子向我們抬起頭。陣線很鮮明,我們是嫌惡而憐憫的一大群,她孤立得那麼徹底。編導在講解下一段舞的要領。誰也沒聽見他在說什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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