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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民大敗之後,都往山裡跑,這是我們的先帝軒轅氏趕他的。南宋敗殘之餘,就往海邊跑,這據說也是我們的先帝成吉思汗趕他的,趕到臨了,就是陸秀夫④揹著小皇帝,跳進海里去。我們中國人,原是古來就要“自行失足落水”的。
有些慷慨家說,世界上只有水和空氣給與窮人。此說其實是不確的,窮人在實際上,那裡能夠得到和大家一樣的水和空氣。即使在碼頭上乘乘涼,也會無端被“踢”,送掉性命的:落浦。要救朋友,或拉住兇手罷,“也被用手一推”:也落浦。如果大家來相幫,那就有“反帝”的嫌疑了,“反帝”原未為中國所禁止的,然而要豫防“反動分子乘機搗亂”,所以結果還是免不了“踢”和“推”,也就是終於是落浦。
時代在進步,輪船飛機,隨處皆是,假使南宋末代皇帝而生在今日,是決不至於落海的了,他可以跑到外國去,而小百姓以“落浦”代之。
這理由雖然簡單,卻也複雜,故漆匠顧洪生曰:“不知。”
八月十日。
(原刊1933年8月13日《申報·自由談》,後收入《準風月談》)
①俄捕即下文的“白俄巡捕”。舊時上海公共租界的警察稱“巡捕”,通常都僱傭外籍人充任。
②推事舊時法院中審理案子的吏員。
③安南越南的舊稱。
④陸秀夫(1236—1279)字君實,楚州鹽城(今屬江蘇)人,南宋大臣。景炎三年(1278)擁度宗八歲的兒子趙昺為帝,為左丞相,在厓山(在今廣東新會南)堅持抗元。次年元兵攻破厓山,他揹負趙昺投海而死。
“中國文壇的悲觀”①
文雅書生中也真有特別善於下淚的人物,說是因為近來中國文壇的混亂,好像軍閥割據,便不禁“嗚呼”起來了,但尤其痛心誣陷。
其實是作文“藏之名山”的時代一去,而有一個“壇”,便不免有鬥爭,甚而至於謾罵,誣陷的。明末太遠,不必提了;清朝的章實齋②和袁子才③,李蓴客④和趙叔⑤,就如水火之不可調和;再近些,則有《民報》和《新民叢報》之爭⑥,《新青年》派和某某派之爭⑦,也都非常猛烈。當初又何嘗不使局外人搖頭嘆氣呢,然而勝負一明,時代漸遠,戰血為雨露洗得乾乾淨淨,後人便以為先前的文壇是太平了。在外國也一樣,我們現在大抵只知道囂俄和霍普德曼是卓卓的文人,但當時他們的劇本開演的時候,就在戲場裡捉人,打架,較詳的文學史上,還載著打架之類的圖。
所以,無論中外古今,文壇上是總歸有些混亂,使文雅書生看得要“悲觀”的。但也總歸有許多所謂文人和文章也者一定滅亡,只有配存在者終於存在,以證明文壇也總歸還是乾淨的處所。增加混亂的倒是有些悲觀論者,不施考察,不加批判,但用“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⑧的論調,將一切作者,詆為“一丘之貉”。這樣子,擾亂是永遠不會收場的。然而世間卻並不都這樣,一定會有明明白白的是非之別,我們試想一想,林琴南攻擊文學革命的小說,為時並不久,現在那裡去了?
只有近來的誣陷,倒像是頗為出色的花樣,但其實也並不比古時候更厲害,證據是清初大興文字之獄的遺聞。況且鬧這樣玩意的,其實並不完全是文人,十中之九,乃是掛了招牌,而無貨色,只好化為黑店,出賣人肉饅頭的小盜;即使其中偶然有曾經弄過筆墨的人,然而這時卻正是露出原形,在告白他自己的沒落,文壇決不因此混亂,倒是反而越加清楚,越加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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