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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十行地默讀了張越這奏章上的文字,楊榮幾乎同時和金幼孜直起腰來,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覺得頗為訝異。他們都知道當初皇帝樂意沒事情讀讀張越的札記,先前也只當這個鋒芒畢露的年輕人又在策劃什麼大勾當,誰知道竟是這樣的微末小事。一瞬間,心思縝密的楊榮一下子醒悟了過來,面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果然是長進了,之前一味求大,如今卻明白了凡事該從小處著眼。

如今乃是六月,每晚都是露營,蚊蟲自然是從未少過。儘管張越隨身攜帶了特製的驅蟲藥,卻仍然是架不住這層出不窮的小蟲。寫到一半時,他忍不住一巴掌狠狠拍在了脖子上。隨手用袖子擼了一把溼漉漉的額頭,他忽然覺得身後好似有人,趕緊轉過了頭去,這才發現身後站著兩位若有所思的學士。

由於朱元璋朱棣父子最討厭的便是文人結黨,哪怕是科舉得中計程車子和考官也不許以師生交結往來,因此楊榮雖說是昔日主考,張越平素也只是以學士稱之,但若有相見自是仍執弟子禮。此時站起身行禮之後,他本以為兩人會當他不存在,徑直進帳去,結果金幼孜卻是開口問了一句:“元節,剛剛那篇文章你是預備呈給皇上的?”

此話一出,張越立時醒悟到兩人恐怕到了有一會,而且多半是看了一些自己筆下的內容。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旁邊十幾步遠處的彭十三,想起自己曾對他提過要寫什麼,哪裡不知道是這傢伙有意放水。念頭數轉,他便解釋道:“皇上如今忙於軍務,我不過先記下來,等回到京師之後再呈上去。我既然是兵部武庫司郎中,這軍器上的事本就該留心的。”

“是該留心,有道是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留心本職事是應該的。”楊榮正愁之後幾天如何找機會對皇帝提班師的事,靈機一動,便覺得張越這奏章也是一個好機會,遂點點頭笑道,“不過也不必等回京,你寫好了給我瞧瞧,這幾天有機會,我幫你遞給皇上。還有,這帳篷內悶熱,但畢竟是用藥水浸泡過的,你不用天天晚上躲在外頭。我和幼孜兄雖說料理機務,但這帳篷裡卻沒有什麼可洩露的東西。”

楊榮答應幫忙呈遞奏章,張越倒是不奇怪,但後頭這句話卻讓他鬆了一口氣。他怕朱棣是因為那位皇帝喜怒無常翻手為雲覆手雨,可楊榮金幼孜他倒並不是有意避開。只是這兩個人經手的機務實在是太過要緊,要是他一個不小心被誰算計了,那時候就是十張嘴也說不清。否則他就算喜好讀書,也不會把讀書這種事情放到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正如大多數人料想的那樣,當三十萬大軍抵達闊欒海時,這裡果然是一片狼藉,只餘下被廢棄的蒙古包以及來不及帶走的輜重和上百頭牛羊馬駝。然而,朱棣前兩次親征的時候領教過韃靼和瓦剌的狡詐,壓根不相信阿魯臺真的已經北遁,仍是固執己見地認為這是韃靼人使詐,於是大軍一面駐紮了下來,一面又往四面八方派出了更多的偵騎進行搜尋。

然而,朱榮等人帶回來的訊息卻和朱棣的想法大相徑庭——三百里之內絕無阿魯臺所部半點蹤跡,而幾個俘獲的牧民更誠惶誠恐地說阿魯臺及其家屬已經逃得很遠了。面對阿魯臺擺明了不肯正面交鋒的態勢,朱棣只覺得氣急敗壞。

“收了那些牲畜,把阿魯臺所棄輜重和那些蒙古包都燒了!”

儘管皇帝尚未明言,但這一日傍晚,班師兩個字便在大軍之中流傳了開來,無論文武都已經料定了這個結果。然而晚間吃飯的時候,數日無所事事的張越卻再次被召至御前,起因自然是因為他的那份奏章。和白天的氣怒比起來,此時的皇帝只顯得有些疲憊,細細問了張越一番便頷首點頭道:“回師之後你去和工部軍器局以及內監兵仗局商議,就依照你的意思辦。阿魯臺既走,朕打算問罪兀良哈,明日就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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