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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彆著兩朵白蘭花,她朝橋邊茶館樓上樓下里裡外外地巡望著,一雙杏眼顧盼生輝。而年盛卿也把頭探到窗外,朝外面的女人望了一望,神情木然。媒人說,怎麼樣?年盛卿說,什麼怎麼樣?看見了,是個女的。媒人又說,你再看一眼,長得多漂亮,配你是配得上的。年盛卿的頭便再次探出去,朝外面再望了一望,他說,是漂亮,配我配得上。媒人急切地說,到底怎麼樣?年盛卿捂著他的耳朵套子呆呆地想了一會兒,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莫名其妙的笑聲,隨便,我隨便,他對媒人說,反正我戴著耳朵套子。
臘梅花做了茶館的老闆娘,她後來坦率地向熟識的茶客披露她的心跡,我哪兒是看上那個怪物?我是看上了這個茶館。臘梅花說,你們不知道我這個人,我這個人就是愛熱鬧,爹孃從小就罵我,說我多嘴多舌喜歡往人前湊,以後嫁到茶館裡去吧,哈哈,沒想到讓他們說中了,真的嫁到茶館裡去啦。有人居心叵測地問臘梅花,都說年盛卿命硬克妻,你就不怕他再克了你?臘梅花莞爾一笑,揮了揮手說,他克妻,我剋夫,到底誰克誰還不知道呢?
茶客們說年盛卿是個怪物,臘梅花卻是一個天生的近乎楷模的茶館老闆娘,風騷、直爽,舌頭與嘴唇永遠都在跑動,這麼可愛的茶館老闆娘上哪兒去找呢?從前那些水汽瀰漫茶香浮動的日子,懶散而享樂的茶客們在橋邊茶館裡濟濟一堂,聽一男一女兩個過氣的評彈藝人拍響驚堂木,一把月琴一把琵琶,《長生堂》或者《林沖夜奔》,暗啞的嗓音失卻了華麗和高亢,卻保留著柔婉的韻味。茶客們在擊節讚歎之餘注意到年盛卿夫婦不同的表現,原先酷愛評彈的年盛卿看來真的仇視任何聲音了,他戴著耳朵套子坐在角落裡讀報紙,他指著報紙對臘梅花說,又死了人,京廣鐵路火車出軌,死了三百多人。臘梅花卻聽不見男人的聲音,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兩個評彈藝人——主要是盯住那個張先生,忽然亮了,忽然又黯淡了。最後她的目光便像一泓多情的秋水潑在張先生臉上了。你唱得多好,我的心都碎了。臘梅花扯住張先生的長袍說,以後天天來吧,我們這裡出得起錢的。張先生大概是見慣了這種老闆娘的,他朝臘梅花作了個揖說,多謝老闆娘的捧場,臘梅花等著他的下文,張先生卻不說話了,只是輕抱雙拳,又朝她作一個揖。揹著月琴笑盈盈地離去了。臘梅花倚門眺望兩個藝人的背影,嘴裡嗶嗶剝剝地咬著她的手指甲,塗過蔻丹的紅指甲咬斷了好幾片,臘梅花突然醒過神來,讓他們天天來還不肯,搭的什麼架子?臘梅花悵然地問一個老茶客,張先生怕我們付不出錢嗎?那個老茶客似乎深諳藝人之道,他說,不是錢的事,是面子上的事,這種過氣的藝人跑茶館是家裡揭不開鍋了,他們要錢也要面子,來是會來的,就是不會天天都來。臘梅花恍然大悟,嗤嗤地笑著說出一句很難聽的話,做了表子還要立牌坊呀?
臘梅花就是那種無所掩藏的女人,所以那年春天她對張先生的迷戀被茶客們廣泛地察覺,在一禮拜一次的堂會上,臘梅花看張先生,張先生看他的女搭檔,女搭檔看茶客們,茶客們則忍不住會瞟一眼坐在角落裡讀報的年盛卿,年盛卿仍然戴著耳朵套子,讀他的報紙,嘴裡唸唸有詞,茶客們一時難以判斷這個怪人對臘梅花的春心是否有所察覺。事情就是在月琴和琵琶聲中慢慢萌芽的,茶客們當時預感到會有一件風流韻事發生在眼皮底下,但他們萬萬想不到它的結局竟然是那場可怕的大火。
張先生的女搭檔有一天帶著一個陌生的青年來到茶館,臘梅花覺得奇怪,她問女藝人,張先生怎麼不來?女藝人說,他嗓子破了,不能出來唱了。臘梅花心裡咯噔一下,手指便又伸到牙齒間咬著,張先生不來這評彈還怎麼聽?臘梅花突然斜睨著女藝人說,你這種搭檔也夠狠心的,人家嗓子一破你就把他丟下了,找這麼個小搭檔,坐在一起也不配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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