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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一點也不喜歡那電影,我甚至懼怕回憶那部電影。我現在住湖南路十號,天天面對七號大院裡的紅色水塔。我凝視紅色水塔。我無法損壞紅色水塔。就這樣,我想這才是人類對外界的觀察方法,這才是我寫作的意義。鄉村

房子遠看是灰色的,屋頂上蓋滿紅泥瓦,聳立著一隻槍筒狀的煙囪。假如現在是早晨六七點鐘,煙囪裡升起了焦糊而又好聞的乾草氣味,凝聚成一股灰色煙雲,那就是炊煙。這時候圍繞房子的竹籬笆變得活潑起來,扁豆繁茂的藤葉抖落一滴兩滴秋天的露珠,突然伏在竹籬笆上開了一朵紫色穗狀的小花。鄰居的小花狗先於鄉郵員到來,它輕捷地撣開籬笆門,在院落裡轉悠了一圈,然後睡在一片馬齒覽草葉上曬太陽。然後秋天的太陽在小花狗一明一暗的瞳仁裡跳出來了,一下就跳到灰房子紅泥瓦的上空。

那地方離我很遠。你說我什麼時候抵達那裡?

你說我能不能抵達那裡?作家

我不知道我對短篇小說的酷愛能延續多少年。我給《某城》雜誌寫完這篇小說正是七月六號午夜12點鐘。對面的紅色水塔隱沒在一片漆黑中,我突然發現面前這堆稿紙動盪不安,恍惚有一支黑洞洞的槍管對準了我。我很熟悉這支槍管,因為我在兩個故事裡詳盡地描摹過它。

睡覺時不要關燈。我想殺死我的槍聲也許就來自這篇小說。你只有抱住昏脹的腦袋束手就擒。我想殺死你們這些作家的槍聲都來自你們失敗的作品。千萬要當心啊!把這當作小說的後記。

曖昧的關係

W的耳朵也許一年四季都是髒骯不堪的。他是我們區著名的耳膜炎患者。每年冬天他戴上一個黃|色的耳朵套子,騎著車從什麼地方來,敲我家的門。這些夜晚很冷。我姐姐總是繫著花圍裙從廚房裡衝出去給他開門。她開了門後把雙手交替在花圍裙上擦拭,等W說完話再給他重新開門讓他滾蛋。他捂著他的耳朵套子,站著,喘著氣說話,遠離我坐的白木椅子。我能看見W進門挾來的一股冬夜的淡藍色寒流。我姐姐藏身在裡面顯得瘦弱無力,信佛一根迎風搖擺的柳枝。如果我還坐在白木椅子上,W說話聲像蚊子叫一樣輕。如果我走到廚房側耳細聽,聽見W總是對我姐姐說老鼠怎麼樣襪子怎麼樣那傢伙怎麼樣怎麼樣了。

“他有病嗎?”我一向厭惡戴耳朵套子的W。“不。他就是耳朵有毛病。”“他耳朵有毛病不去五官科治跑我家幹什麼?”“他跟我在伍家畈一起呆過。他幫我逮過八隻老鼠。”我發現我姐姐的眼睛在W離去之後就撲朔迷離了。她把她男人和嬰兒擱在一邊,獨自躲在廚房間裡,一聲不吭地扮演懷舊的女妖。“那傢伙那傢伙到底指誰?”我擂著廚房門。“不能告訴你。”她說,“怎麼能告訴你呢?”那傢伙是誰?兩年前我就想寫一篇關於屋頂和人的小說。起因是我在圖書館的地板上偶然看到一張掉落的書中插頁。插頁是一幅石版畫。畫上覆蓋了一片草苫屋頂,屋頂下迷迷朦朦地閃爍著人影,有幾個人?一眼看不清。當我的手指撫摸那張無名石版畫時,感覺到茅草屋頂在簌簌顫動。聚集在屋頂下的到底有幾個人呢?如果那是一家,那麼一家到底應該有多少人呢?這片屋頂下暫時先有三個人:W、傻子和老農。W聽見整個伍家畈在夜風中抖動屋頂的茅草,沙沙沙沙響得他耳朵里長出淚珠子來。那時候W就有神神叨叨的毛病。他說這種夜晚這種地方人已經不會哭,但他的耳朵老是受不了伍家畈的夜風夜雨,很不要臉地流淚。老農說:“你那雙破耳朵是挖耳屎挖爛的,當我不知道?”W繼續說:“一碰到大風天降溫耳朵就爛得更厲害。流淚。流得不要臉。明天我要再出工就是灰孫子。誰出工誰就是灰孫子。”

透過窗戶玻璃看見村中的池塘結滿了冰,結冰的水在夜晚會泛出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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