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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猩猩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這使帕洛馬爾先生想起那些年代非常久遠的古蹟,諸如大山、金字塔。這個猩猩實際上還很年輕,只是因為它那桃紅色的面頰與周圍的白毛形成強烈的反差,尤其是因為眼睛四周的皺紋,才使它外表上像個令人尊敬的老者。在其他方面,“白雪”比起其他人類祖先來更不像人:人臉長鼻孔的地方它卻長著兩個深洞;它的雙手長滿了毛,也(應該說)不夠靈巧;它的胳臂過長且僵硬,更似動物的蹄爪,因此白猩猩行走時猶如四足動物,還把這雙手臂放到地上當足用。
“白雪”現在用這雙代足的手把汽車輪胎緊緊抱在胸前,長時間地抱著它不放。它把這個輪胎當作什麼呢?當作玩具?當作自己崇拜的神物?當作護身符?帕洛馬爾先生覺得他完全理解白猩猩,理解它在這個萬物都轉瞬即逝的世界上需要抱住一件物品,以平抑這種孤獨的處境給它帶來的不安。因為它毛色獨特,它的配偶、子女和動物園的觀眾都把它當作活的玩物,這也使它非常憂慮,它需要抓住一件物品以緩解它的憂慮。
母猩猩也有一個汽車輪胎,但它把這個輪胎當作一個用具,因此它與輪胎之間不存在問題,並與之建立起一種實用關係:它把輪胎當作軟椅,坐在上面曬太陽併為小猩猩捉蝨子。“白雪”與輪胎的關係呢,是一種所有關係,表現出某種情感並具有某種象徵性。這種關係可為它開拓一條小徑,使它像人類那樣尋找擺脫生活中苦惱的出路,例如把自己也視為物,把世界變成符號的集合並在各種符號中認識自己。在漫長而黑暗的生物進化之夜中,人類文明的第一束曙光就是這樣出現的。白猩猩要模仿人類這樣做,手上只有一個汽車輪胎。這個人類生產的製成品,對白猩猩來說是毫不相干的,它不具備任何象徵性,也沒有任何意義,是個抽象物。即使白猩猩對它加以認真思考,也不可能從中悟出許多東西。但是,有什麼能比這樣一個環狀的空心物體更能盛裝各式各樣的意義呢?也許白猩猩在思想上如把自己等同於這個輪胎,便可能走到沉默不語的盡頭,發現語言的源泉,並在它的各種想法與那些決定它的生活方式卻未曾用語言表達然而是顯而易見的各種事件之間建立起廣泛的聯絡……
帕洛馬爾先生走出動物園後,頭腦裡還不能忘掉白猩猩的形象。他試圖與路上遇到的人談論白猩猩,卻沒有人願意聽他講述。這天夜裡,不論是他長時間不能入睡的時候,還是他短時昏沉的時候,白猩猩的形象總在他的眼前。他心裡想:“白猩猩有個摸得著看得見的輪胎,我呢,我有這個白猩猩的形象。它以輪胎為支點,進行一場沒有語詞的胡言亂語。我們大家手中都旋轉著一箇舊的空心輪胎,並想借此找到語詞本身並未表達的最終含義。”
二.三.三.有鱗目
帕洛馬爾先生很想弄明白,為什麼鬣蜥特別吸引他。在巴黎時他經常去植物園內的爬行動物館參觀,沒有一次讓他感到失望。他非常清楚,鬣蜥的外表非常奇特,可謂獨一無二。但他覺得除此之外它們身上還有點什麼東西吸引著他,卻說不清那是什麼東西。
鬣蜥的面板呈綠色,上面佈滿細小的鱗片。它身上這種帶鱗片的面板何其多矣,頸項上、腳趾上多得都打了褶,起了包,或出現了皺紋。面板猶如衣服,本應緊緊貼在身上,可它這件衣服卻到處向下耷拉著。它的脊背上長著一條齒狀脊冠,一直延伸到尾巴上。它的尾巴呈墨綠色,越往長裡去,顏色越淺,最後變成深淺相間的一圈圈圓環:墨綠色的環與淺綠色的環。它的臉上長著綠色的鱗片,眼睛能張能闔。這雙“進化的”眼睛有視力、注意力和眼神,彷彿在訴說,在它那龍一般的外表下面隱藏著另外一個生命,一個我們比較常見而且熟悉的不那麼奇怪的動物……
另外,它的下頜下面也長有刺狀的肉冠;頸項上長有兩個白色的圓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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