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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一位民兵把卷好的煙精花兒遞給他。這“喇叭頭兒”很管事兒,他剛吸一口就不喘了,又連吸兩口,“風箱”便緩停了,腰板也隨之挺直,臉上的青紫也如霧散去。
她遠遠地望著樁子伯,並沒有靠近。並非是她冷酷無情,刻意冷落這位苟活的老人,恰恰是因為他當年的反覆告誡:“我這堤窨子是別人眼裡的狼巢啊,你們孃兒倆走了就別再回頭。我不想讓你們為我染一身狼臊,那樣我會更不安。”
58.胡新國(1)
公元20世紀80年代中
她與胡新國又有了近距離的接觸。
但他的“金線菊”容顏,她在辦公室是見不到的。
他平素難得一笑,對部屬的嚴厲在地委大院是出了名的。他不依不饒地訓人時,左頰上那顆明顯的黑痣即會改變顏色,一下子從淺黑變成醬黑,並油光閃亮著顫動,使人望而生畏。
有一次在資料室查閱材料,她翻到了當年的《蓮州日報》。爸爸畢敬業果然是媒體明星,每天報紙的一版幾乎都在報道蓮花山縣,報道縣委書記畢敬業,而文章與圖片的落款均署著“本報記者胡新國”。
細細品味了這些圖文並茂的報道後,她為這些謊言汗顏臉紅,惴惴不安。
她終於恍然大悟:當年的蓮花山縣是虛假的泡沫託浮起來的,爸爸畢敬業也是虛假的泡沫託浮起來的。
而製造這些虛假泡沫者正是胡新國。
照理說胡新國也該隨爸爸畢敬業而去,跳進蓮花山縣委後院那眼深不見底的高臺井。可他非但沒跳,反而搖身一變成了“浮誇風”的糾偏者,筆尖一偏成了聲討“浮誇風”的革命動力。
對爸爸畢敬業來說,成也敗也與胡新國的搖旗吶喊有著直接的關係。
當時作為一線記者的胡新國,因為報道蓮花山縣、報道畢敬業有功,很快便青雲直上,先部主任,再副總編,再總編,再社長。就在他尚未暖熱社長的藤椅時,由恩公祠水庫工程引發了惡性的餓死人事件。
胡新國精心製造的大泡沫破滅了。
旗幟蓮花山縣、旗幟畢敬業被撕成碎片。
胡新國面臨著新的選擇,就是當初起勁兒鼓吹的,此刻要以十倍的勁兒反對。也就是要把過去顛倒了的東西,再徹底顛倒過來,並且要矯枉過正。他親手建起的高樓大廈,再由他親手炸掉,這也叫解鈴仍須繫鈴人嘛。
說白了,胡新國必須對蓮花山縣下刀子,對朋友畢敬業下刀子。而且出手要狠,朝致命處猛戳,決不能手腕發抖心太軟,只有這樣才是“明哲保身”。
胡新國與爸爸畢敬業同為“浮誇風”的製造者與參與者,而兩者的政治前途卻大相徑庭,一個是風雨不動安如山,繼續提職升官;一個則身敗名裂,畏罪自裁。
她憎惡胡新國,但又欽佩胡新國。
胡新國看穿了她矛盾的心態,和她進行了一番長談。他的談話很思辨、很深入、很哲學,令她欽佩之至,並由欽佩昇華為崇敬。
胡新國說:“果果,你爸爸本不該死的。當時的‘浮誇風’是全國性的,否則就不成為‘浮誇風’了。何謂‘時勢’?這就叫時勢。許多地方的‘浮誇風’颳得比蓮花山縣比你爸爸更厲害,許多地方放的‘衛星’比蓮花山縣比你爸爸還多,比如河南的光山縣、西平縣、遂平縣,湖北的谷城縣等。後來這些地方都發生了大饑饉,餓死人的事兒很普遍,比如餓死人很多上了中央紅標頭檔案的‘光山事件’。政治像一陣風,刮過去也就完了。政治是有時效性的,此一時彼一時也。有時喧鬧有時冷寂,有時張揚有時低沉,有時臺上有時臺下。何謂‘政治’?這就叫政治,這如同漂在水裡的木頭,暫時捺下去一會兒,但很快就會再浮上來的。那麼多刮‘浮誇風’者不都活過來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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